
因多年無人居住,廖海軍家的院子里已經長滿荒草。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 李雅娟/攝
5月25日晚上,34歲的廖海軍和母親住在50元一晚的小旅館里,等待第二天早上到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。這一天,他等了17年。
1999年1月,河北省唐山市遷西縣新集村的兩個小女孩被殺拋尸,在小縣城里這是個驚天大案。經過一周的偵查,遷西縣公安局宣告破案,同村的17歲少年廖海軍被認定為殺人兇手,廖海軍的父母也被抓進派出所。在派出所關押了4年多后,2003年7月,廖海軍以故意殺人罪被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無期徒刑,其父母以包庇罪分別被判處5年有期徒刑。
其間,兩名被害女孩的父母數次向唐山市和遷西縣公安機關寄信,認為事實有誤,要求公安機關認真偵破此案。廖海軍的父母一出獄,開始四處喊冤,堅稱廖海軍不是殺人兇手。
2009年8月,最高人民法院下發決定書,指令本案再審;3個半月后,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撤銷了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初審判決,并將本案發回唐山中院重審;又過了5個月,嫌犯廖海軍被取保候審。
但最高人民法院指令的再審,卻遲遲沒有到來。直到今年5月10日,廖海軍突然收到了唐山中院發來的再審通知。這個讓他等到“心都涼透了”的庭審,終于來了。
5月26日,廖海軍案重新開庭。庭審持續近4個小時,檢方堅持了此前的公訴意見。下午1時許,法官宣布休庭,擇期宣判。
禍 起
廖海軍至今都在為17年前自己糟糕的記性而后悔。他認為,如果當時自己能清楚地告訴警方,那天下午到底是在打麻將還是玩游戲,抑或是在做別的什么,后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。
1999年1月17日傍晚,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,陸家兄弟的兩個孩子還沒有回家,其中一個女孩的母親有點著急了,就去找妯娌問,卻得知兩個孩子下午都沒去上學。這天傍晚,兩個孩子的書包都被同學捎了回來,但兩個小女孩始終不見身影。
陸家人覺得孩子很有可能被拐走了,趕緊發動親戚朋友去當地和相鄰縣市的汽車站、火車站尋找。忙活了一天多,卻一無所獲。
1月19日,有村民在井里發現一個麻袋,打撈上來,發現里面裝著兩個孩子的尸體。一個女孩的頭幾乎被砍掉,另一個女孩面目全非,臉上甚至連一塊指甲大小的皮膚都沒有。
據村民回憶,遷西縣公安局的警察帶著警犬到村里挨家挨戶地尋找犯罪嫌疑人,但反復找了多次都沒有找出嫌犯。
當又搜查到廖海軍家時,廖海軍的母親跟警察發生了沖突。眾所周知的是,黃云秀用喂豬的鐵勺打中了一個警察的肩膀。黃云秀馬上被帶到派出所作筆錄,隨后,兒子廖海軍和丈夫廖友也都被帶到派出所。
黃云秀自稱脾氣很壞,她現在還為自己當時的舉動追悔莫及:“如果當時沒打他那一下,是不是就沒有后來的事了?”
作筆錄時,17歲的廖海軍怎么都說不清自己1月17日下午在干什么。中學輟學后,他喜歡去村里的游戲廳玩電子游戲,也會跟人打打麻將,或者去自家的攤點幫父母賣菜。被抓到派出所后,廖海軍又急又怒,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斷篇兒了。
一家三口被關押4年多后,2003年唐山中院開庭審理此案,廖海軍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無期徒刑,他的父母因包庇罪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。
被害人家屬質疑,嫌犯一家喊冤
廖海軍被警方認定為殺人嫌犯后,兩個被害女孩的父母卻始終不能接受這個結論。
首先,他們認為,一個17歲的孩子獨自殺掉兩個9歲的孩子,這不太可能;如果廖海軍確為兇手,他應該還有幫兇。
再者,警方認定廖海軍與陸家人發生過沖突,但陸家人說這并不屬實。從筆錄中可以看到,兩對陸氏夫婦都否認曾跟廖家有過沖突。他們想不明白,兩家無冤無仇、甚至很少來往,廖海軍的殺人動機從何而來?更何況是以如此殘忍的手段殺害9歲的孩子。
陸家人說,遷西縣警方曾多次要求他們承認與廖家有過沖突,以便盡快結案。但陸家人始終拒絕承認:“怎么能把沒有的事說成有呢?!”
盡管如此,2003年唐山中院的初審判決書上依然顯示:被告人廖海軍因瑣事對同村陸永勝(一名被害女孩的父親)不滿,因而對陸懷恨在心……1月17日遇到陸永勝的女兒和侄女,遂生報復之念。
在案發后的幾年里,陸家人多次寄信到遷西縣、唐山市的公安部門,重申自己的意見,并要求公安機關認真查案、給家屬一個說法,但寄出的信件都如泥牛入海。
隨著時間推移,陸家人放棄了寄信,但他們覺得心里的石頭沒落地。
2004年1月,黃云秀刑滿釋放后,便開始了邊打工邊上訪的日子——她認為兒子廖海軍是清白的,必須要為他討回公道。
這個只有小學四年級文化的女人,以前都是“話在心里,但不知怎么寫”。進派出所后,她拼命學寫字,以便能自己寫信申冤。刑滿釋放后7年,她很少回家,唐山、石家莊、北京,哪里讓她覺得有希望就去哪里。
與此同時,廖海軍在2006年被減刑,從無期徒刑減為18年有期徒刑。從這以后,他開始寫申訴信,每周3封,一遍遍陳述自己的案情。晚上一般有兩三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,他大都趴在床上寫信度過。黃云秀出獄后,每次來探望兒子都叮囑他一定要堅持寫下去:“我也知道沒用,但你必須得寫。”從小就貪玩的廖海軍,這時候不敢再懈怠了:“只要我能做到的,都去做。”
幾年間,唐山市檢察院多次把案卷退回公安局要求補充偵查。對陸家人來說,這是一次次的折磨——他們要從村里跑到縣里,再重新聽一遍毫無新意的敘述。他們也漸漸聽到村里的傳言——因為廖家“有人”,所以才多次退卷。
這幾年間,陸家也不太平——案發后沒過幾年,其中一個被害女孩的父親陸永新就離世了,母親韓淑琴的身體也每況愈下、靠吃藥維持,后來韓淑琴帶著兒子改嫁,離開了傷心之地。